兒童文學:寫出人類共通情感

2020年07月16日09:21  來源:人民網-人民日報海外版
 

我曾數次深入農家書屋調研,發現孩子們最愛讀的是《魯濱遜漂流記》和《平凡的世界》。《魯濱遜漂流記》是英國作家笛福寫於18世紀的小說,而《平凡的世界》並不是兒童文學。

這兩部作品緣何能夠跨越時空,打動當下孩子的心靈?原因或許是,兩部作品都蘊含著不屈不撓的斗志和迎接生活磨礪的勇氣,這與鄉村孩子尤其是留守兒童渴望走向大千世界、憧憬未來的內心是一致的。這說明,經典作品的穿透力、前瞻性和未來性,正來自於對人類共通情感的深刻洞察。

站在新世紀文學走過20年的時間節點上回顧,中國原創兒童文學所取得的成就有目共睹。面對那些感動孩子們的作品,我們是否還應該追問一句:這些作品能否感動世界讀者、未來讀者和成年讀者?換句話說,能否深入表現具有普遍性的人類情感,既是檢驗兒童文學藝術水准的有效標准,同時也是兒童文學取得更高成就的有效路徑。

書寫“中國式童年”,不能沒有面向世界的眼界

“書寫‘中國式童年’”的創作主張,為新世紀中國原創兒童文學提供了豐饒的精神資源,無數寫作者在中國童年經驗的寶庫中勘探,獲得了取之不盡的寫作資源。也許沒有哪個時期能夠像新時代的兒童文學這樣在如此遼闊的疆域裡馳騁:從西部到東部,從高原、沙漠到草原、大海,從鄉村到都市,不同民族不同生活環境的孩子們,他們的成長故事幾乎都納入了作家的視野,並被訴諸筆端。

時至今日,我們說“中國式”裡要加入“世界性”視角,一方面是說立足中國經驗的書寫,要有能力去燭照人類共同面對的精神難題﹔另一方面,作家也要有一種建立於廣博閱讀基礎之上的寬廣眼界,對世界范圍內同類主題的杰作了然於心。比如關於“死亡”這個永恆的文學母題,在成人文學中也許不需要有太多禁忌,在兒童文學寫作中就必須有所寫有所不寫。如何取舍?難度系數比較高,但也有像《馬提與祖父》《天藍色的彼岸》等頗為暢銷的外國兒童文學可資借鑒。新近面世的《童心戰疫大眼睛暖心繪本系列》也在這方面做出了積極探索。這套由張曉玲等年輕作家創作的作品,既勇於直面新冠肺炎給人類帶來的挑戰,又能以兒童的視角切入,運用靈活多變的敘事策略,達到“向光成長”的藝術效果。這套繪本輸出多種外語版本,走向海外小讀者,顯示了中國原創兒童文學與世界兒童文學接軌的巨大潛能和可能路徑。

立足“兒童本位”,不能沒有“整體性”視野

兒童觀的變革,讓新世紀原創兒童文學創作獲得了新的推動力。對“兒童本位”的推崇、對兒童主體性的肯定、對童年游戲精神的張揚,是新世紀中國原創兒童文學有別於其他時期的特點。尤其是一些發行量巨大的校園兒童小說以及廣受青睞的作家童年回憶,卸掉說教重負,輕裝上陣,頑皮、幽默、風趣、輕鬆、甜美是這些作品的特點。它們得到讀者的熱烈呼應,反過來又強化了這一美學追求的牢固性,吸引更多寫作者追隨。

要讓這類創作走得更深更遠,必然要對“兒童性”進行更為深入透徹的勘探和思考,這就需要具備一定的“整體性”視野。其一,在理解和把握孩子精神世界的特點、刻畫兒童形象時,要避免片面。我們常說,孩子是天生的哲學家,當我們強調“兒童性”的時候,並不是去簡化兒童精神世界的豐富性,僅僅將其中單純、快樂、無憂無慮的一面展現出來,而忽略成長中遇到的困難、困惑、困境。其二,兒童不是孤立的,他們是在與家庭、社會、成人世界的密切互動中成長起來的。除了孩子間的溝通交流,兒童有沒有能力感知來自社會的更為豐富的信息?答案是肯定的。孩子身上折射著斑斕的時代光影,他們也有能力以自己特有的方式去感受生活的風雨。這一點在《淘氣包埃米爾》《小淘氣尼古拉》以及《城南舊事》《窗邊的小豆豆》等經典作品中都可以充分感受到。

強調“整體性”視野並不是說把成人的思考方式強加於兒童,讓兒童文學走向“成人化”。始終以兒童的眼睛看世界,是兒童文學作品最牢靠的立足點。強調“整體性”視野的目的,意在引發兒童文學創作者的思考:如何處理兒童文學與時代重大命題間的關系?

找到重大事件和兒童個體成長之間的契合點,是寫好這類作品的關鍵。裘山山的《雪山上的達娃》以一隻小狗的視角來寫青藏高原雪山哨所士兵們的生活,增強了故事的趣味性,也拉近了孩子們與遙遠軍旅生活的距離。美國作家勞雷爾·布雷特茲-勞格斯蒂的《寄往月球的信》中,小女孩選擇給登月宇航員柯林斯而不是萬眾矚目的阿姆斯特朗寫信,因為她感受到了前者的“孤獨”。正是這種人類普遍的情感,把登月這個重大事件和一個小女孩的現實生活和內心世界奇妙地聯系在一起。除了紀實性的正面強攻,兒童文學介入重大現實題材的角度是多樣的,尋找情感共鳴就是方法之一。

根植當下現實,不能沒有凝視未來的目光

當下的兒童文學創作,現實題材數量最為龐大。兒童文學寫作者在現實題材創作上精耕細作,不斷攀登藝術高峰的同時,也應面向未來敞開無限可能。我們既期待著像《小靈通漫游未來》這樣家喻戶曉的少兒科幻作品的涌現,同時也要看到,一些並非是科幻小說的外國兒童文學,也包含了相當多的科學內容,甚至可以說是成長文學與科普作品的跨界融合。這種兼容多種創作元素的寫作,在本土原創兒童文學中還不多見。

對人類未來生存方式的想象,尤其是對科技、生態等對人類命運產生根本性影響的重大主題的展望,兒童文學都不應該缺席。科技日新月異的發展已經滲透到人類的日常生活,孩子們當然也不例外。科技和兒童的精神成長是一種什麼關系?尤其是,人工智能等新興科技的興起,又會對孩子們的未來產生怎樣的影響?這些都可以成為兒童文學創作關注的對象。把科學溶入文本之中,不但是對文學的知識傳統的繼承,呼應了人類面對未知世界時的普遍的好奇心、求知欲,也緣於人類情感的律動,都不可能離開科技的滲透與投射。

在科技之外,人類與大自然、與野生動物的關系等,也是兒童文學創作無法回避的命題。可喜的是,我們的兒童文學作家已經在這方面開始默默思考。黑鶴的《馴鹿六季》就是把一個男孩子成長的關鍵時刻置放在鄂溫克人生活的大興安嶺深山密林中,通過顯微鏡般的文字細致精確地呈現人的情感成長和大自然的關系。這些探索也許因為樣本不夠多,還構不成一種文學現象,卻也為兒童文學如何深入地發掘人類的普遍情感提供了更多可能性。

(作者為魯迅文學院副院長)

(責編:王誼帆、沈光倩)